有些意外,派来的代表竟然是韦青离。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韦二公子走出亭子,踏过蜿蜒的九曲桥,穿过花圃和藤萝架,向我翩翩然走来。

    他每走过一道景色,我便仰头喝一口酒,看一眼月色。待到他爬上来时,怀里的酒已经见底。

    “韦侍郎。”我眯起眼睛看着站在我面前的韦青离。他的衣袂在夜风里好看的翻飞,负手立在月光之下,瘦削身形显得尤为挺拔,身后便是那一轮满月。

    第一次用这种眼光来打量对方。明明相处了这么久,转头才发现原来不过皆是陌生人。

    韦青离,原楚国兵部侍郎。其父为楚国丞相。韦侍郎年轻有为,在官场上再历练个八九年,就是一个准丞相,等着接自己老爸的班。结果没想到,仕途走到正好,半路被红妆姑娘祸害了,强抢进府,算到今天,也快三个年头。

    现在,韦准丞相成了韦二公子,周红妆成了杨思离。

    “韦侍郎来得正好,这坛酒正好剩下最后一点。”我晃了晃酒坛,抬手向他递了过去。剩下的一点酒在空旷坛中碰击,发出夸张的声响。

    “老爷好兴致。”韦青离很给面子的接过酒坛,一饮而尽。

    “果真好酒。”他笑着抬袖擦了擦嘴角,顺势在我身侧一米开外坐下。

    “我本想这花入药,辜负了不识愁这么个好名字。没想到酿成酒后,倒是颇为贴切。”我笑笑,侧身挥手拍开女儿红,又是一口,一醉解千愁。

    见韦青离沉默,我自顾自干笑了一声:“不过忘忧散倒是个好东西,以后应该多备下几包。”

    忘忧散,就是周大地主这副壳子以前天天吃的东西。

    忘忧散一次服用大量就会中毒,但是每日摄入少许,日积月累下来虽然可使人导致失忆,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红妆别传毕竟是本爱情动作科普书籍,记录也只到两年半前便戛然而止,是以故事并不完整。

    庆帝,也就是书里面的皇帝大姐,对我这壳子一百个不放心。便赐了壳子一百颗掺了忘忧散的鹿茸丸子,每日服用一颗。

    一百天到了,药丸子吃完了,红妆姑娘也失忆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红妆姑娘并不是完全失忆,而是间歇性的。太医院里很快便少了一位御医。

    但不管怎样,一个朝廷当然不能够有一个患失忆症的将军。搁哪天将军打仗打到一半,哐当突然失忆了,摸摸脑袋半天想不起来自己在干啥,挥挥手下令大家都回去歇着吧,那估计燕国也差不多该歇菜了。

    是以红妆姑娘便和将军府的几位公子,一块儿打包被送到了这镇子上,开始了内退生涯。

    再后来,我就穿过来了。

    再再后来,无意中得到的不识愁枕头,解了我体内忘忧散的毒。

    “老爷全都想起来了”韦青离侧头问我,眸子清朗如水。

    我看看他的眼睛,看看月亮,又灌了一口酒:“全都想起来了。”

    “那老爷有什么打算”

    我苦笑道:“一个废了的将军,还有什么打算能每日看看花赏赏月,喝喝小酒,便也够了。至于你们,原本就不应该呆在这里,想走便走罢。只是以前对不住了,走前想群殴我一顿解解气也行。”

    “老爷以为,青离和其他公子,当真走得了”韦青离笑笑,伸手抓过我手中酒坛,自己一仰脖子,咕嘟灌下一口酒。

    “”我有了几分醉意,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晃悠悠成了仨。

    “匪行去了京畿,难道老爷真的以为是被大理寺借去查案”韦青离摇摇头,自嘲一笑:“我们这些人,早就是戴上镣铐的鸟,想飞,也飞不起来。”

    叶匪行被庆帝当做人质带入京畿,无怪乎那日韦青离如此失态。

    我酒气回冒在嗓子眼,半天打了个嗝问道:“李安文是监视我们的”

    韦青离拍拍酒坛子,笑容有点子空洞:“不然庆帝真会放心让你在这儿”

    看来红妆姑娘的面子还挺大,一般人软禁也就软禁在小屋子里。劳资还不错,软禁在了这么大个镇子上,每天还能饭后溜达溜达消消食。

    话说到了这里,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打算干脆将自己是穿越来的也坦白从宽,说不定还能重新做人。

    反正今晚够热闹了,不少这么一出。

    我这厢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厢青离忽然就拍着酒坛打着节拍咿呀唱起了昆腔。这一次,唱的是小生,是十足的铁马金戈。

    我探头望了一眼坛子,坛底光溜溜的,全被这厮一人给喝光了。

    清朝种田记小说5200

    我将酒坛使劲从他怀里抽了出来,架着他摇摇晃晃的下了梯子。

    韦侍郎别看根骨佳,出身好,是个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富二代。这醉了,还是和平常人一样,爱耍酒疯。

    曲子早被他唱成了荒腔走板,一双手还不老实,四下张牙舞爪的胡乱挥挥。一不留神,我的脸上就多了火辣辣的一条。

    一大坛酒灌下去,其实我也好不了多少。但头脑多少还是清醒,只是看东西多了个重影。两个醉鬼颤颤巍巍的落了地,我拖着韦青离进了他的屋子,将他甩到床上,才自己气喘如牛的摸黑回了屋。

    晚风微凉,酒醒了几分。抬头,明月当空,端的一副好景。只可惜了这一番好酒好月,良辰美景。

    咦,不对,屋子里面怎么亮了灯

    殷元笙正斜倚在我床头。头发解开披散在肩上,领口因为姿势原因微微敞开,露出一半线条优美的锁骨,好像正在发呆。

    我暗自握拳,心中默念三遍淡定字诀,似乎心脏跳的没那么快了,才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

    “哦,无忆,你回来了。”殷元笙转头看向我,淡淡一笑,笑容里三分温煦七分惫懒。

    殷大公子就是行事磊落,不像夏辞秋只知道扮鬼吓唬人。

    “呵呵呵呵,元笙,这么晚了还不去睡”我干笑两声,见他没有回话,只得摸摸鼻子继续问道:“令妹没有大碍吧。”

    “她没事,歧阳手里有解药。”殷元笙笑笑:“酒虽也可解毒,但毕竟还是药来得快些。”

    魏国二皇子,殷元笙。向来算无遗策,智谋过人。这一句,果然没有说错。

    我体谅的点点头,表扬道:“元笙好计谋。”

    “还好。”殷元笙垂眼,唇角微勾:“老爷谬赞了。”

    说完这句话屋子又变得安静,只有过堂风呜呜声响。

    我愣了半晌,揉揉太阳穴,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说的,只得干巴巴道:“元笙,有事明天再说

    吧,今天太晚,看你也有些累了。”

    “既然老爷恢复了记忆,那么今日按理应当是我陪房。”

    殷元笙一句话落,惊起我一身冷汗。是了,他还不知道我虽然有了周红妆的记忆,这壳子却已经换了主人。

    “不用了。”我大喇喇坐下,一副誓死如归的模样道:“我不是周红妆。”

    “哦。”殷元笙竟然半分也不惊讶,我的一腔豪情顿时落了个半空,颇有些桑感。

    “”

    “你是周无忆。”

    我差点一头栽下去,顺了半天气,才抬头盯着殷元笙的眼睛:“我也不是周无忆。我是杨思离。”

    “哦”这次换了个升调。殷元笙终于被我勾起了一丝兴趣,双手抱肘饶有兴致的看我:“老爷,不要告诉我你想换个名字。”

    “”看来坦白从宽,也是一项技术活。稍有不慎,拉去浸个猪笼也是常有的事儿。

    “我真的是杨思离。这么说吧,周红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上,现在我杨思离投胎到了这个身体上。那个词叫什么,啊对,借尸还魂,不过这次借的不是尸体就是了。”

    果真,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有时候换伪科学解释就行得通了。

    “怪不得。”殷元笙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个来回,明了似的点点头:“以前无忆虽然失忆,但性子却不变。难怪这次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如遇知音,脑袋上下大幅度摆动:“对对对。元笙,你帮我跟其他人说说,我真的不是周红妆了。”

    “好。”殷元笙笑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有,跟他们说声对不住。算我代周红妆说的。”

    “好。”殷元笙忽然说道:“亭子里还有酒,若是还想喝酒赏月,便一道趁了今夜。”

    “好。”这下轮到我点头。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方才狼籍的桌面已被人收拾齐整,桌上不见酒坛,只摆着一壶酒,两盅梨花盏。还有两三碟小菜,下酒正好。

    适时月朗风清,两人对坐在凉亭中,就有了那么一丝情调。

    若是郎未娶我未嫁,或许今晚借着酒醉,就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只可惜现在,倒是十成十的孽缘。

    “你以后怎么打算”我给殷元笙斟了杯酒,又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殷元笙挑的酒自然一流。酒香清洌,在杯底映着轮满月,喝下去只觉有月光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腹黑还远没有结束哈哈,撒花撒花花~~周末大家是不是出去玩了咩,感觉留言的变少了tat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