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变卖家产是没可能了,但是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卖,我租第二天,周府大门口便贴出了一张大大的红告示,上书两个气势大字:招租
字是端端正正的行楷,风骨尤佳,气韵俊拔。看不出来,平时夏辞秋一副吃人的模样,居然也能写得这么一手端庄的字来。更重要的是对老爷我平易近人,不像元笙和青离,一个半途中一听我说这二字,摔了笔就拂袖而去;一个斜睨我一眼,凉凉说了句:“青离才疏学浅,不会写这两个字。”
切,谁不知道你韦青离是这周府中学问最好的一个不会写字听听人家赵福儿怎么说的:“老爷,是福儿没用,字都不识得几个,否则老爷也不用看几位公子的脸色了。”
这才叫做句人话要不是老爷我右手折了,才不来受这一肚子鸟气。
掰着指头算算,两只手一共十个人,加上赵福儿,这周府上下竟然只有赵福儿华眠对我是真心的好。至于夏辞秋,他只要不把我吃了,老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心寒啊,就算我是个代理的老爷,但我做的这些还不都是为了周府一家上下着想现在就因为个招租的事儿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大家伙儿评个理,我图个什么啊我。
天气渐热,我改了一身宽大的灰布短衫,正好可以将我吊着的右手包进去。又戴了一顶大斗笠,左手摇着把大蒲扇,坐在小马扎上守在周府门口扮作看门的,其实则是观察我的广告效果。
周府就设在这个镇子的中心地带,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好不繁华热闹。
这古代宣传和现代是一个道理,得有好的设计。辞秋出马,一个顶俩。告示贴出来还没多久,前面就聚集了一大群人。
不错不错,我喜得眉开眼笑,低声对坚持要守在我身边的赵福儿说道:“回头明天给辞秋的粥里埋个鸡蛋,从我的伙食里扣。”
“老爷”赵福儿有些忧心冲冲地看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张口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别学了华眠那孩子。”我瞟了眼赵福儿,摇摇扇子,清风阵阵,心旷那个神怡。
“老爷,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
“哪里不对了这不是挺好的么”
“老爷,您想啊,一般像周府这种大门大户的,招租的必定是有钱的主儿。可是现在,这些人都是最平头的百姓啊,老爷您没见他们穿的都是跟您一样的粗布短衫么”
说到这里我才注意,仔细看了眼,还别说,果真清一色劳苦大众的打扮。
“咳咳,这个说的倒也有理。不过人多了总归是好的嘛,至少还能给咱们宣传宣传。再说了,也可能有富商为了低调和我一样打扮的呢。”我安慰着自己。
赵福儿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壮实汉子走到了告示下面,转身正对围观群众,振臂一呼:“周老贼已经穷的要卖房子了,大家跟我一起喊:周贼必倒,周贼必亡”
我惊得虎躯一震,差点从小马扎上一个跟头栽下台阶。
“好”人群中一片群情激昂:“周贼必倒,周贼必亡”
造孽,十足的造孽。我干嘛没事脑子被门夹了,非要穿过来当地主这样一个注定被打倒的阶级
所幸群众也并没有完全的抛弃我。府门突然大开,季无衣和叶匪行两人蒙着面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
我双眼饱含热泪的看了他们一眼,默默退到了他俩身后。
“你们在干什么小心我去官府告你们一个聚众闹事”季无衣手随意搭上剑柄,向前凛然一立,顿时气场全开。
人群那里见过这等架势,刷的一声变作鸟兽散了去。
这下子轮到季无衣回过头来瞪我了。
“呵呵呵呵,无衣啊,真是谢谢你了”我干笑几声,自觉自动自主地去把那告示乖乖撕了下来。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依然喝着白粥。
俗话说的好,穷则思变。俗话又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蜜爱冰仙草sodu
在盯着天上的白云发呆三个时辰又一刻后,我终于想到了一条万全之策。
“福儿。”我勾了勾手指,示意在一旁为我打着扇子的赵福儿凑近说话。
“那天外面的人叫我周老贼,是不是他们并不认识我”
“老爷英明”赵福儿立即露出一副崇拜之色:“老爷您深知做地主这一行人身风险极大,是以在外面从来不以真实身份示人。”
“那那天酒宴上的人”
“老爷放心,酒宴请的自然是和老爷您一样在这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像那些个粗蛮之人。”
“恩。”我满意的点点头,声音又低了八度:“是不是这府里的九位公子们,外面的人也都不认识”
“这个”赵福儿有些为难,仰头算了算又很快答复我:“除了九公子外应该都不认识。老爷是去年年中才搬到这儿来的,那个时候八公子已经进门。但九公子是老爷您在这个镇子上抢来的,所以咳咳”
“噢噢噢噢。”我连忙表示理解的频频点头。末了又朝赵福儿神秘一笑:“福儿,你去请九位公子到前厅来,老爷我有事一叙。”
我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茶,环视立在我面前多姿多彩的九位公子一圈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诸位想必已经知道,周府目前的财务状况已经到达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老爷,其实在两年前,我们曾经一个月一天三顿喝的都是白粥现在至少中午还能吃到一顿荤的”歧阳好心地提醒我道。
“咳咳这个嘛总之,周府现在已经到了危难之秋,存亡之际。大家作为周府的一份子,理当和周府共同进退,有难同当,一起为了周府的明天而努力大家说对不对”我干咳一声,满怀期待的看着诸人。
一如所料,本来应该出现的如潮掌声换了浮云,四下一片静谧,众人神情各异。但肯定的一点是,没人鸟我。
长叹一声,失人心易,得人心难。经过了前一阵子的招租风波,现在我在这周府真是里外不是人。面前这几位公子除了华眠、辞秋和侵寒外,哪个这几日来见到我不是绕道而行
罢了罢了,只要能安然度过这一场赤字危机,老爷我就算天天遭这么些个人的白眼,也是心甘情愿至少比顿顿喝白粥要好得多。
“那么依老爷之见,我们能为这周府做些什么呢”尹维舟斜睨我一眼,两手笼在袖中局外人一样闲闲问我,语气不耐。
这是神马态度
我脑门儿立刻血气上涌,一旁的赵福儿见状不妙,连忙为我递上一杯茶水。莲子心煮薄荷,静心又降火。
淡定,淡定。成大事者必定能忍常人之所不能。我深呼一口气,脸上继续摆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解释道:“诸位都不是池中之物,个人的所长我也了解了一二。我的想法比较朴素,嘿嘿嘿嘿。这段日子大家暂时不用忙府中的事物了,我想不如”
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就得有个托儿,于是夏辞秋通情达理地问道:“老爷的意思,是让我们九个人出去寻份活计补贴家用”
我忙不迭的点头,看来连着几日从牙缝里克扣下来的鸡蛋没白给错人。辞秋,你熊的,老爷我欣慰啊
我态度一表,四下里又是一片安静。众人面上表情不一,时有眼色交换。
我只顾自个儿埋着头喝着茶,眼观鼻鼻观心,徐徐如林不动如山。任对方如何仰天大笑,我自回家睡觉。
“老爷,不是我们几个不愿意,”元笙作为众人的代表,首先斟酌着开口:“只是这世上路虽有千条万条,却不一定有我们能走的。打个比方,就算我们愿意出去做事,也不一定有地方收留我们啊。”
“老爷,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底下众人一片附和。
我算是明白了,红颜祸水,识人无方啊。敢情这周大地主养的,全都是一伙品种纯正优良的白眼狼。说没地方要是假,没集体感没责任心才是真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年头,当个地主也不容易啊~继续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