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辅导完了?”
南栀出来,被周彦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看她白着脸的样子,周彦也弄懵了,瞄一瞄许措紧闭的房门。
“嗯...补完了。”南栀回答。
周彦奇怪地上下打量她,几十岁的人当然不会傻。这些年她老觉得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辛苦你啦,高三课程那么紧还要照顾弟弟。”
“妈妈太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南栀笑了笑,“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回房间了,今天课程还没做完。”
“噢!行,行...”
虽然从前夫过世,南栀已经跟她好几年,但周彦还是有点不习惯被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女孩儿叫“妈妈。
尤其,还是个这么聪明、好像什么都门清儿的孩子。偶尔还是怪怪的。
南栀礼貌地露出一点笑容,说完“晚安”,从旁边的小走廊离开。
周彦看着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才暗暗一叹。
她也不知道,是该庆幸白得了这么个优秀的女儿,还是叹息自己太善良,改嫁还带着前夫留下的这么个累赘。
当年也不是没想到把她丢了,只是没丢得掉,渐渐,也不忍心丢了。
周彦边考虑着边往自己房间走,自言自语:“还是,得生个姓许的孩子才行。”
再优秀,始终不是亲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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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房门,南栀才吐出口气。
房间布置简单,只有些基本家具。她调整好心情后不敢耽搁地坐下写作业。
高三的课程可不是闹着玩儿,她必须优秀。
两只小虫追逐着台灯灯管打转,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累了。有一只落在作业本上,沿着娟秀的手写的英文一直爬。
南栀惊醒地忙缩手,有点懊恼地看着小东西。旁边闹钟,时针与分针正好在12刻度重合。
——深夜了。
她揉揉太阳穴,休息了两分钟后又因为一天发生太多事而陷入发呆。
有个念头在心里晃过,她略作犹豫,而后从抽屉里拿出只小盒子,打开来。
拿出里面的一张全家福。
母亲还是漂亮优雅的模样,六岁的她,做了时髦的公主卷发、穿着白色的蛋糕裙。至于旁边的男人,身材高阔、气质俊逸清风,只是整个脸部被锐器来回划烂,看不清长相了。
南栀撑着脸颊,又缓又沉地深呼吸,失去继续学习的心情。
五年了。
回忆起来,她竟然已快记不清父亲的模样。
她放下照片。
盒子还有一块剪下来的、巴掌大的旧报纸,已经泛黄。另外有一支旧式的英雄牌黑钢笔。笔盖是黄铜的,墨水已经干涸在铜针笔尖。
她使了点力气才拔/出来,沾了墨水。纤细的手指翻开日记本到最新的一页,提着笔出了会儿神。
台灯的白光映着她纯黑的眼眸,眼珠像一对纹理漂亮、质地清透的黑宝石,而此刻,宝石里盛装的目光是缥缈、无尽的迷茫。
南栀托腮,白净的脸上细小绒毛也在灯下清晰可见。
她发完呆,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我曾以为,会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当个小公主
却没想到,现在竟要卑微地依靠一个不学无术的少年活着...
写到这,她看着这两行字又狠狠蹙了眉。好像看见了赤/裸/裸、又恶心东西。
她笔尖迅速来回,混乱的黑线把这两句不小心吐露的话完全划掉。
心口憋得难受,南栀手指扎进乌黑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一想到少年来了高中部,要和她天天上下学了,心里就难掩的烦乱。
她反复把额前的发往后拨了拨,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瞥着那两行黑线,重新拿起旧钢笔,随意地在那下面落下两行字——
“我们都是如此。”
“一半在光,一半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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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中是诺江的顶尖学校。两个顶尖,一是高考成绩、学霸人数,二是诺江家境良好的孩子人数。
上层社会的人,谁不削尖了脑袋把自家孩子塞进来?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谁不想让自己孩子赢在起跑线。多结交些家庭好的同学当朋友,总是有好处的。
所以九十二中的尖子班是真优秀,但阳光班大部分却是富家子弟的战场,为学校制造各种“传说”、“新闻”的,成绩差的也是差得没底。
许措只来了那么半天,这整一个星期就没出现,可他名气却一点不耽误,整个九十二中高中部无人不晓:
高一新生里有个烟灰色头发、有唇钉的男生,就是初中部那个小恶魔。又是姓许的。
个子高,一双能穿透人的冰冷眼。
大概是浑身给人的感觉太冷酷,虽然很帅,却没怎么听说花边新闻。可他身边的好朋友女友交得乱七八糟的,估计这一个也好不到哪去,毕竟物以类聚。
高中部的风云要变了。
南栀偶尔听见身边的关于这些的热切谈论,无动无衷地认真学自己的。到周六下午一放学,她才收拾了书本,准备离开。
“南栀,你晚上不自习吗?”
对于17班这样的尖子班,几乎人人都抓紧分分秒秒学习,周末也不例外。所以马晓丽对南栀反常的离开感到奇怪。
“今晚有事,不自习了。”
“那。”马晓丽乖巧小心地问,“能借下你数学笔记吗?我数学好差。”
南栀温和微笑一下,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当然可以。”
于玲玲也从后座探头,小声问:“南栀南栀,我、我能借下你物理笔记吗?”
南栀点点头,把物理笔记递给她。
接着就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南栀又把其余科目的笔记本都一一借了出去。只要她不学习的时候,经常有女孩子跟她借书、借笔记本、借卷子,她早已习惯。“不着急,你们慢慢对,明晚还我就行。”
“嗯嗯。”
“谢谢你啊南栀。”
“你就是我们的女神!救星!”
南栀只是微微笑。
看着她走出教室,马晓丽和于玲玲几个抱着笔记本、卷子,都一脸感动。
她们默默无声了一会儿,于玲玲最先打破沉默:“唉……真是完美。”
“可不?”
“长得漂亮,身材优美,会跳舞,会学习,人还这么温柔可亲。”
副班长赵云强推了推眼镜,有些不能理解:“温柔可亲,那只是对你们吧。对我们男生超冷的好不好?”
他附近的几个男生不能更赞同的点头。
“同班三年,她一句话都没跟我讲过。”
“我也!”
女孩儿们对他们吐吐舌头。“谁叫你们讨人嫌?活该。”
男生们摇摇头。对于南栀,男生们开座谈会的时候也讨论过。结果是:无果。
——温柔纯美的南栀,什么都好,唯独对男生毫无兴趣,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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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游乐场的摩天轮已经开灯了。
天微微暗。
大门口有一对一对、来来往往的情侣。
南栀坐在售票处旁边的花坛长椅上,腿上抱着书包,耐心地等着。直到落在地面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白色帆布鞋。
——鞋带长长的,触到地面。浪荡不羁。
许措歪歪头,挑眉咬着下唇放开的样子有点欠。
“不想来的。”
他目光傲慢地撇开,手却准确无误地抄起南栀腿上的书包,挂自己肩上,嘴角难以掩饰地上翘,“就是看你小可怜才答应。”
南栀腿上一轻。见少年已经迈着长腿跨出几步远。
她站起来,垂着脸,跟上。
晚风轻轻拂,带来男孩子身上Dior的“桀骜”运动香水味。
他嗓音轻佻:“你今天,最好表现好一点。让我开心开心。”